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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眼波横

#元弛

 

高中生模特元x摄影系大学生弛。年龄操作有。送给 @花药  写了整两个月我实在是太慢了orz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00

 



姚弛是从那时开始要留长发。


邓超元问,长发有什么好?多难打理。


姚弛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人生苦短,总要勇于尝试嘛。”


邓超元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下床。姚弛微微撑起身来看他,神色有些迷茫:“你上哪儿去呀?”


他们上床时一切都太匆忙了,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运动鞋被随脚一蹬,翻倒过去露出鞋底新鲜而湿润的泥泞。邓超元的另一只鞋飞到很远的地方,他赤脚走过去把那只拾回来,站着穿上两只鞋,从始至终背对着姚弛,没有看他。


他慢吞吞地穿好鞋,问:“那我也是其中一次而已吗?”

 

 

 

 

 





01

 

邓超元又逃课了。


网吧二楼是吸烟区,烟雾卷得人视线都混沌下来,几个老烟鬼就能把整层都作怪的呛得不像话。他本来不愿来二楼,但一楼的位置已经满了。他打了两个小时游戏,吸二手烟吸得脑仁疼,正准备下机走人,发现旁边位置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人坐,似乎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


被察觉到了视线,对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含着歉意的一双眼睛看过来,眉目深邃,一段儿烟从后面飘过来,横在二人面前,衬得他眼神竟如烟波缥缈。邓超元被熏得眯了下眼睛,看起来有些不耐,旁边那人急忙自我介绍道:“你好啊,我是来这儿采风的大学生,来网吧导照片来着,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啦,我是想问问……”


他连珠炮似的蹦出来一连串儿话,和邓超元挂在脖子上还没摘的耳机里透出来的游戏背景音乐一起往耳朵里挤,邓超元各自听进去了半截。


青年似乎很急切地道明自己的来意,以证并无坏心,还没说完,先被满屋子的浓烟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邓超元瞥了他一眼,摘掉耳机,关掉电脑起身走了。

 



姚弛捂着喉咙想要尽快止住咳嗽,一边匆忙地拔了数据线,把相机和硬盘往包里随意地一塞,也顾不上镜头的昂贵,快步跟下楼去,在前台退了机。他没想到邓超元抄兜站在门口,还在等他,急忙凑上去补全方才的话:“我是想问……你有兴趣来给我当个模特吗?”


邓超元耐心听完了他兴高采烈的介绍,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然后扭头走了:“没兴趣。”


姚弛又追上去:“是有报酬的那种,只是交给学校的作业,不会商用的,时间看你……”


邓超元没料到他这么坚持不懈,被缠得有点头大,“我没当过模特,也不会,你找别人吧。”


于是姚弛不再亦步亦趋了,他慢慢停下来,放着相机的包还抱在手里,看起来仓促且狼狈,有一些为难。


邓超元只留给姚弛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他个子很高,比自己还高出小半个头,但微微有些驼背,穿着一件宽大的黑T恤,在空调制冷效果不佳的网吧里后颈处洇出一小块汗渍;下身是一条蓝色的宽大运动裤,是最熟悉的那种校服特有的颜色。原来还是个高中生,姚弛想,可现在是星期四,下午三点四十七分,他却从一所网吧里遇到了邓超元。显而易见,他逃课了。


姚弛有些遗憾地甩了甩脑袋,却听见远处突然又传来邓超元的声音:


“以后还是不要带着相机来网吧了。”


姚弛呆了一下,傻傻地问,“为什么啊?”


滚烫的热风早已把烟味儿吹散,姚弛清水一般的眼睛他站在远处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骄阳下好像有什么在闪着光,在转身的瞬间淋在他背上,像是溽暑中蒙上的一层清凉的露水。


他抛下“不安全”两个字,很快便干脆地消失在姚弛的视线中。

 

 



 


邓超元下回再去那家网吧是在星期天的下午。网吧离他家很近,吃完晚饭出来溜达两步就到了。夏至刚过,六七点钟还亮如白昼。双休日,一楼依然占满了人,邓超元只能认命地往楼上走,正要走的时候被老板叫住:


“有个挺漂亮的小伙从这蹲了你好几天了,是不是找你有事?”


邓超元早已经把上回在网吧遇到的怪事抛在了脑后,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把“挺漂亮的小伙”和上次说想请他当模特的大学生对上号。他顿了一下,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上楼了。


想想几分钟内姚弛展现出的天赋异禀的表达能力,倒也不觉得奇怪。他还穿着上次那件黑色T恤,卷入香烟漩涡的前一秒,似乎还能察觉到后背的湿意。


离开前他在前台停留了一会儿,问:“你说的那个人都什么时候来?”


老板呵呵一笑:“上回他问我你爱什么时候来上网,我说一般下午,他就每天下午都过来,还挺执着的,没想到你这两天都没来。他找你是有什么事儿啊?”


邓超元被姚弛意料之外的持之以恒搞得有点烦躁,他道了句谢,说:“没什么事。”然后推门走了。


 


星期一下午他果然从网吧门口等到了姚弛。


姚弛又看到邓超元,嘴角咧开老大,又及时收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自己这样做是否太过唐突,但时间不超过两秒就恢复了涨满的热情:“上次的事,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邓超元看着他额角渗出的一层汗,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是蹒跚在枝叶上的晨露。他心想,这个人看起来还蛮灵活的样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


姚弛在异乡的青年旅社辗转反侧到凌晨四点,一个猛子扎起来,下定决心再去争取一次。他无端的产生了这种执着,想让邓超元的脸住进他的镜头里。


他想起邓超元上次留下来的那句话,仿佛是故意留下来的一个破绽,在告诉他也不是真如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近。


但第二天邓超元没有来,他想,邓超元还是高中生吧,也是,学生怎么能天天逃课来网吧呢?于是他又等了一天,在一楼随便上了台机器,玩了会无聊的小游戏,他并不是对游戏热衷的人,最终无所事事地趴在电脑前枯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闷出了一后背的汗,他茫然地看了眼时间,只过去四十分钟,邓超元会在这短暂的四十分钟里来过吗?他转了一圈,又跑上楼,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是快要吃晚饭的点儿,他觉得邓超元或许不会来了,又失魂落魄地走了。


第三天,姚弛又待到晚饭的点儿回去,刚好与吃完晚饭慢悠悠出来遛弯儿的邓超元错过。


第四天,换邓超元在门口等他。奇怪,本应是反过来才对,最后邓超元却变成了守株待兔那一个。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来这儿等你好几天了,结果都没等到,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有意想打扰你。”


邓超元没说别的,他问姚弛:“你叫什么?”


姚弛想了想,说,我叫姚弛。这时他们方才不用再以一个抽象的代号在心底形容对方,倒也不算太迟。


他们交换了名字,本应缩短一点彼此的距离,但姚弛站在明里,邓超元站在暗里,太阳的势力范围与和网吧凉棚的阴凉之间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明暗交界线。


邓超元问:“什么时候能拍完?”


姚弛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喜上眉梢:“你答应啦?”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我还需要点时间准备,而且你不是要上学吗?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呀,等我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再来找你,很快的,到时候看你时间就好。”


邓超元盯着他随着思考四处乱转的眼珠,他是个灵动的人,眼睛看起来总是很湿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邓超元自己的影像来,就像一面镜湖,谁凝望他都只会得到自己的倒影。他想,水泥路都要被烤焦了,姚弛就不嫌晒吗?


邓超元说:“我不用微信。”


姚弛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用什么社交软件,于是又试探道:“那,加个QQ?”


他伸手擦了擦有些湿了的头发,露出手背突出的青色血管,“你可以给我发短信。”


见姚弛掏出手机,他抛下一串儿电话号码,然后拎着书包绕过他走了。姚弛存好电话,叫道:“哎,你去哪儿?”


邓超元把书包单肩背着,他拥有一副宽阔的骨架,比大部分成年男人散发出还要多的荷尔蒙。书包里没几本书,但因为塞着件校服外套而显得鼓鼓囊囊的。他说:“回学校,下午有班主任的班会。”


那条明暗交界线消失了,姚弛和他一同站在南方六月末的热辣阳光里,扭头看他却无法看清,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扑哧一声笑了。


邓超元听见他的笑音,没回头,但面部表情还是松弛了一下,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02



 

姚弛的短信在三天后发来,他挑的时间很准,正是放学后的时段,或许还考虑了不少多余的事情。


短信提示音打断耳机里的歌声,邓超元打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姚弛存了他的号码,他却不知道姚弛的,但也没有加入通讯录的打算。读姚弛的短信仿佛就能听见他在耳朵边说话,总喜欢用一些并不太必要的语气词和修饰,像是在声情并茂地念诗。他总能把每句话都说得很动听。


邓超元回家时又经过那家网吧,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似的,终于没有人再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间节点守在他想不到的地方等他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等待也会是一件使人心焦的事情。


天色将暗未暗,夏昼太漫长了,总让人觉得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挥霍。日头微低,落在他的后背,随后什么一滴、一滴,从他宽大的领子滑进去,顺着脊柱的线条坠落,把他原本在冷气十足的公车上干燥下来的后背又打湿了。他的后背仿佛化作一枚供露水经过的树叶。


太阳雨毫无预兆地下起来。


雨势缓慢而坚定地加大,邓超元的步子越来越快,最终加速成一场淋漓的奔跑。



 

睡前陌生号码又拨了过来,邓超元只记住前三位数,但已心知肚明。


姚弛很小声地“喂”了一声,问:“你睡了吗?”


邓超元说:“没有。”


于是他又问:“我给你发了短信,你看到了吗?”


邓超元这时才想起他忘了回姚弛的短信。


他是一个很不喜欢用手机联系的人,不如说是不擅长应付人与人之间任何种形式的联系。或许正是因为他活得太节能,才蹿了这么高的个儿。


他总是独来独往,却在某些方面得天独厚,就算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也丝毫不妨碍有无数陌生遥远的人投来没头没尾的好感。他知道自己的储备不足以一一回应,干脆全部拒之门外。


邓超元想了一下,说:“对不起,看到忘记了。”


姚弛非常大度地连说了几句“没事儿”,然后又问:“那你周末有空没呀?”


邓超元能有什么事,他的生活构成简单而枯燥。他嗯了一声,说,“时间你定吧。”


姚弛又问:“那周六上午九点,你可以吗?不会耽误你睡懒觉吧?晚一点儿也行,看你,我们还是约在那家网吧见?”


他总是给人留足了余地,把谈话维持在一个很松弛的氛围内。


邓超元说,可以。于是一锤定音。


姚弛得到答复,声音听起来轻快而愉悦,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又扬起:“那就这样,周六见。我睡啦,晚安,祝你也做个好梦。”


邓超元很少做梦,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多需要梦境来补全的事情。但他还是配合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扣上电话,看着天花板走起了神。

 

 




 

周六他们一同倒了三次车,才到了姚弛找好的“外景场地”。


姚弛带他来了一个荒废的工厂,灰尘与铁屑的味道蹿进鼻子里,刺激得鼻黏膜先一步进入警戒模式。邓超元刚皱起眉,就听见姚弛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打喷嚏的时候手舞足蹈的,相机包差点都没扛住。邓超元伸手扶了一下,眉头就这样被不速之客舒展开。


他对气味似乎总是很敏感。


不如说他对任何事物都敏感过头了,连每一个毛孔都在奋力感受着这个世界,除了他热爱的那些花香鸟语,自然还有许多刺鼻污浊的东西。不过他似乎都很好地将它们挡住了。


姚弛报以一个甜笑:“谢谢你。”


邓超元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到了这个地方,他来这个城市分明没多久,却很快便自然地融入了进去,连公车上的老太太都能相谈甚欢——除了本地难懂的方言,偶尔还需要邓超元来帮忙翻译一下。但并不妨碍他逗得人眉开眼笑。


他们犹如外来生物侵入到骨架的深处,有几个高大的集装箱还搁置在角落,谁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为何,或许也只是空空的壳子而已。它们的外部已经起了一层厚厚的铁锈,看得出或许要被永远遗弃在这里了。


姚弛指了指他手里的塑料袋:“这里条件比较艰苦,你去箱子后面换衣服吧。放心,这没摄像头,我也不会偷看的。”


邓超元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走了过去。姚弛在外面调试相机,布置打光板,一个人忙前忙后。邓超元似乎也并不是很介意有无这所谓的遮挡,集装箱后还露出一段后背的线条,肌肉不算厚实但却有力。姚弛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急忙心猿意马地别过了头去。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薄薄面皮微微泛起热。工厂里阴凉,原本夏意的胶着都被打散。


夏日穿着轻便,邓超元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从后面走出来。姚弛匆忙放下自己的手,望过去,塑料袋里裹着的已是新鲜的色块。他甚至不需要刻意打扮,姚弛想,他只要在那儿,就能轻而易举合嵌进自己的心。


邓超元注视着他的慌乱,什么也没有说。


 


回程的路上他们一同坐在公交车的尾座,有些颠簸。姚弛倒腾设备的时候微微侧过头,后脑勺的短发蹭过邓超元的脖颈,但他没有伸手,任它痒在那里。


试拍并不算顺利,邓超元原本就僵硬的肢体被静止在相片中显得更加束手束脚。姚弛给他展示相机中的成果,看着邓超元古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放松一点会更好。”


邓超元干脆道:“我不合适。”


姚弛鼓励道:“其实第一次的话,你的表现真的挺不错了,大部分人面对镜头都紧张,况且你也没受过专业的训练。真的,我有信心把你拍好,你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好吗?”


邓超元看向窗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姚弛忍不住又说,“你长这么帅,就没有被什么星探发现过吗?我是不是显得特别奇怪呀,在网吧里莫名其妙的就要找你当模特。”


“是有点,”邓超元说,“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但不多。”


“可能是你长得有点难以接近吧,我其实也是,但我比较爱笑。”姚弛开玩笑,又很快及时找补,“不过我就是发现你其实没那么高冷,才又死皮赖脸等了你好几天的。谢谢你啊,我本来在这儿待了好几天都没什么思路,看到你的瞬间,灵感的火花突然就从我脑袋里迸发了……”


他又絮絮叨叨起来,邓超元盯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出神,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


“那个时候我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把你装进我的摄影机里。”


邓超元转过头来,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的镜头,“我这么大个人,装进去可能得费点事儿。”


姚弛抓着前座扶手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拍上邓超元的后背,他连大笑的时候拍人的动作都做得很轻,邓超元想,他活得太过完整而周全了,或许连落在他家的窗台的一只鸟的心思都会去猜。然而邓超元的心思可能还不如一只鸟多。


“你还是找别人吧,”邓超元等他笑完,开口道,“我会耽误你交作业的。”


姚弛眨巴着眼睛,“不会啊。”他在这件事上似乎格外坚持。


“非要是我吗?”


他问完,姚弛罕见地沉默下来。邓超元没再看窗外,礼貌地看着交谈者。姚弛的五官本是偏浓丽的类型,面无表情时会给人一些距离感,但侧脸看起来却像个稚嫩的小孩儿,方才笑起来露出的甜涡还没有收干净。


邓超元无由地觉得,姚弛或许应该是个不错的模特,他生动、活泼,散发着年轻热情的活力,并且善于融入到一切之中去。


在他认定已经等不到答案,不准备再为难对方的时候,姚弛轻轻地说,“原本不是,见到你之后就是了。”


尘埃落脚在低垂的睫毛。

 



邓超元换了个话题:“你们的作业,题目是什么?”


姚弛拧开去时带着的那瓶酷儿,摇摇晃晃的橙色消失在瓶口,他说:“我们还有一站就要下车了。”


面对他的躲闪,邓超元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提前站起身走到车门前等候。正是交通低峰期,下午的城市总是敞亮而安静,站台上一个等车的人也没有,马上就到终点站了,车上也几乎不剩什么人。


跳下车的时候姚弛从背后问他,“邓超元,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邓超元回头的瞬间,他湿漉漉还覆着一层饮料的嘴唇贴过来,把橙子味儿渡到了邓超元的唇上。他瞪大眼睛,看向那个漂亮的男青年,可是只能看到他自己惊讶又无措的样子。他从那面湖水中得到了答案,他没有爱过人。


那姚弛呢?姚弛是要教他怎么爱人、怎么爱这个世界吗?


公车在身后掠过,重新显现出他们的影子,重叠地落在干燥的柏油路上。

 

 

 

 

 


 



03



 

姚弛没有再提作业的事。


后来他把邓超元带回自己的青年旅社,单人间虽然拥挤但还算整洁,才短短几天,墙上就挂满了姚弛来到这儿后拍的相片。姚弛问他:“你介意我再给你拍几张照片吗?你不用摆姿势,什么也不用做,放松一点,当我不存在就好。”


邓超元没有提出异议。


他斜靠在那张靠墙的窄小单人床上,撑着胳膊去看墙上的照片,床尾还堆着姚弛顺手扔在那儿的几件衣服。空气中只有快门的声响。邓超元的确没有当他存在,看起来也自如了许多,他总是擅长把什么隔绝在外。


姚弛拿相机照完,又拿起胶片机,耐心地找好了角度,拍了几张。


放下相机,他跪在床畔,小心翼翼地问:“邓超元,我可以亲你吗?”


他投过来的眼神那么清澈,邓超元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清澈的眼波。明明他才是那个年纪轻的人,却觉得姚弛的眼睛像是初生的婴孩一般,仿佛才刚刚冲破羊水与这个纷杂的世界相触。


邓超元不自在地想起公交站台的那个橙子味儿的吻,跌跌撞撞掉落在夏日的阳光里,追着那班公车逃远了。


姚弛没等到他的回答,也不打算再等了,他偶尔也会像这样仓促,也许是因为对勇敢的掌握还太笨拙。他探过头去,捧住邓超元的脸,说:“对不起,但我还是忍不住。”


“你太好看了……”他仅仅是贴着邓超元的嘴唇,呼吸就已经急促了起来,甚至捧住脸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拍照片的时候我就想吻你,见你第一面我就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你简直长到我心里去了,你怎么会长到我心里去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邓超元攥住了手腕,力道很大,甚至带着一些莽劲,他们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姚弛不敢抬头,头顶绒绒的头发蹭到邓超元的喉结,他从邓超元身上嗅到那种年轻的气息,像是块充满生机、不曾有人踩过的新草地。邓超元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要教我吗?”


他疑惑地一抬眼,头顶差点磕到邓超元的下巴颏。


邓超元说:“我没爱过人,你要教我吗?”

 



姚弛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你不要怕。”


“什么?”邓超元问。


“去爱,不要怕就好,也不要当成一件一定会得到回馈的事,也不要觉得它会让你痛苦。其实最重要的是自己去感受。”


邓超元原本以为他永远被和风细雨浇灌,才能长成这样无私去爱的人,可他其实是泥沼中挣出来的花,一念之差,就只能埋在泥中。


姚弛说,“其实十九岁之前,根本没有人爱过我,我也是自学的,哈哈。那个时候我很胖,非常非常胖,后来励志减肥,也没想过瘦下来会变多好看。很多人往往还是会被漂亮的皮囊吸引,但这也没什么错。不过身边没有爱真的会很痛苦,不被爱,但我还可以爱人,我总觉得人活着要去爱才有意义。”


“所以啊,我虽然很喜欢你的脸,但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你,你也不用有压力。如果你真的也想喜欢我的话……哈哈,那更好啦。”


邓超元的眉心拧得像风吹皱的湖。


半晌,他松开手,别过头说:“给我看看你刚才拍的照片吧。”


姚弛揉了揉手腕,又兴高采烈地把相机拿来,如献至宝一样展示道:“……你看,我就说你能做好,放松的状态好了很多嘛!还有这些胶卷,等我找地方洗出来再给你看,留给你做纪念……”


邓超元一直盯着他,在他又要说个没完的时候轻轻敲了敲他的头顶:“你的头发好扎人,每次都挠得我喉结很痒。”


姚弛惊讶道:“啊?是这样吗?可我一直都有用护发素……可能是我头发原本比较硬,不好意思啊……”


邓超元说,“不用。”他翻身下床,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包,说,“我回家了。”


姚弛在他身后偷偷抿嘴笑,他说:“邓超元,下次别逃课了,我去接你放学。”




 

 

 

之后的某一天他果真在校门口看到了姚弛。他长得好看,气质又特别,招眼的很。夏夜的和风微微吹乱他的头发,钻进他肥大的校服裤脚,姚弛站在人群中冲他眉开眼笑地招手,像是一颗闪亮的星星从天上掉下来,连眼睛都在放光。


邓超元只好选择今日步行回家。


姚弛从袋子里拿出一叠洗好的相片,借着路灯的光源展示给他看,“这是之前拍的照片,我看了看,拍得还挺好的。你想要哪些?给我留两张留念就好,剩下的你都可以拿走。”


邓超元看了看,嫌弃道:“不好看啊。”


姚弛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问:“这哪儿不好看啦?”


邓超元直截了当:“我不好看。”然后又顺手抽出其中一张:“一张就够了。”


姚弛追在他身后认真地讲道理:“你哪儿不好看啦?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也应该对自己的外貌有个正确的认知……”


邓超元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径自往前走。



 

一路上姚弛都在不停地说话,说我可能要先回学校啦,作业想办法搞定了,但是很快就暑假了,我还会回来的,你不要忘了我呀……他一直说絮絮着,直到邓超元突然停了下来。这个巷口的路灯坏了,一眼望进去黑漆漆的,雾蒙蒙的月色也不足以照明。


“你到家啦?”他问,“这么黑,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吧。”


邓超元没说话,继续往里走。姚弛还在想要不要送他过去,正在原地踌躇着,黑暗里传出邓超元的声音:“你怕吗?”


姚弛以为他在说怕黑,笑着摆手:“当然不怕啊。”


邓超元又走出来,拉住他的手开始在巷子里狂奔,直到快跑到下一盏路灯的光里时才戛然而止。姚弛的手腕又被他攥住,邓超元感觉到掌心里他的脉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生动而有力。晚风呼啦啦地从耳朵边掠过,像是情人的低语。


他把姚弛抵在一侧的墙上,压平他头顶被吹得乱糟糟的毛,覆水般吻了下去,覆水难收。


姚弛瞪大眼睛,天色那么黑,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邓超元每一寸的眉眼,他一眼就喜欢上的眉眼。姚弛想,他天生就是个漂亮的人,是个幸运的人,真好,他是一直无条件被爱着的,爱美之心又有什么错,让他早了太多注意到邓超元,省去太多人与人之间摸索试探真心的麻烦。


姚弛抓着他涤棉布的校服外套——马上就要到最热的时节,邓超元还在短袖外面穿着校服外套——上面洋溢着一些年轻的、青春的、朝气蓬勃的、富有生命力的气息。


邓超元还没爱过谁,爱是这样的感觉吗?是夏风闷住的心声、毛茸茸挠得人发痒的发顶、无光的地方也能看清的闪烁的眼神吗?他并不害怕它。姚弛让他感受到这些他从未注意过的东西。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姚弛弯着眼睛笑,眼波盈动,盛着的不是月色,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暑假刚来,邓超元又接到了姚弛的电话,那个陌生的、异地的号码,终于被他加进了通讯录。姚弛快乐地在电话那头喊:“你猜我在哪!”


邓超元装傻:“不知道。”


姚弛恨不得立刻就要从电话里钻出来了:“我在你经常去的那个网吧呀!”


那一整个暑假他们几乎都厮混在一起,姚弛的胶卷拍完了一卷又一卷。姚弛的头发长了,却一直没去剪,他想起许久之前邓超元说过的话,想,如果这次就把它们留起来呢?


他没做过这样疯狂的事,没享受过这样疯狂的爱,没经历过这样疯狂的夏天。直到他遇到了邓超元,在满是二手烟味道脏兮兮的网吧,为了交作业来异地采风的姚弛遇到了在那个下午逃课的邓超元,他决定听从自己的心勇敢一次。

 



姚弛是从那时开始要留长发。


邓超元问,长发有什么好?多难打理。


姚弛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人生苦短,总要勇于尝试嘛。”


邓超元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下床。姚弛微微撑起身来看他,神色有些迷茫:“你上哪儿去呀?”


他们上床时一切都太匆忙了,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运动鞋被随脚一蹬,翻倒过去露出鞋底新鲜而湿润的泥泞。邓超元的另一只鞋飞到很远的地方,他赤脚走过去把那只拾回来,站着穿上两只鞋,从始至终背对着姚弛,没有看他。


他慢吞吞地穿好鞋,问:“那我也是其中一次而已吗?”


姚弛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作业的题目是什么?之前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只有’爱’一个字,我拍过太多别人了,这次想着,能不能拍关于我自己的’爱’呢?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一开始我想,拍自己最爱的眉眼也是可以的吧,但是后来,第一次亲你的那个下午,再到你第一次来我的旅社,坐在我的床上看照片,问我要教你去爱吗,我才发现我真的好喜欢你啊,邓超元,要感谢你外在美,内在也美,省去了让我发现你的好多时间……


“我也没爱过别人,可能很笨拙,但是路过的所有风景里,我最喜欢你。”

 



姚弛翻身下床,顺手拿过桌子上的钱包,“对了,还有件事要坦白,真的抱歉,后来我还是把那天拍的你当成作业交上去了,作为补偿……你饿不饿?我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昨天旅社老板给我推荐了一家店,你等我找找订餐卡……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拿成你的钱包了,咦……?”


邓超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人从后面扑过来抱住了,姚弛举着他的钱包在眼前晃,笑声倾泻下来,像一场轻快的雨将他环绕:“你把我拍的照片放进钱包里了呀?还说不好看?”


他还挂在人身上,把手移到邓超元的胸膛,又问:“我摸到你的心跳了,你听到我的了么?”


邓超元说:“听到了。”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


他微微偏过头,看起来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害怕。”


姚弛把他抱得更紧了,邓超元的后颈上还濡着一层薄汗,他的胳膊蹭过去,只留下凉凉的水意。姚弛小声地凑在他耳边:“邓超元,你真是个大笨蛋,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这个?以后不要再逃课了,你真的得好好学语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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