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
#奋瑶，带秦沐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如果真的太好，如错看了都好。”
坐上去暹粒的飞机时，离机票上写的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最近阴雨连绵，机场上空的雾浓重得肉眼都能看清，秦奋本来想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想到出师不利，先被围困在机场，不得不又到VIP候机室去。五个小时实在是太漫长了，简直是逼着人不得不思考一些什么，靖佩瑶在答应秦奋一起出行散心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想，但在这磨人的五个小时里，他不得不来回思索了几千遍关于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于理，以他和秦奋的交情，趁两人都有时间的时候，出去玩一趟散心没什么不好，但是于情嘛……难说就难说在，秦奋这趟是个分手旅行，分手对象自不必说，队友对韩沐伯和秦奋的这段秘密恋情早已心照不宣，平常工作大家也不明着拆穿，但私下暗潮汹涌的暧昧也并非无人看清。
比起结束，靖佩瑶其实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直到有一天后台拐角看到秦奋在跟人索吻，他急刹车掉头变向，秦奋也没看见他，再一回头是被韩沐伯叫住，欲盖弥彰地喊他一会儿要上台了。他下意识看向对方的嘴唇，口红上有一块颜色浅一点，看起来好像没涂匀，他知道蹭上的那一点不该属于自己的玫红色是秦奋的。韩沐伯觉察到这个视线，不好意思地舔了一下嘴唇，岔开了话题。
靖佩瑶眼睛太大了，藏不住什么东西，秦奋和韩沐伯回去一合计，第二天便拐弯抹角在全体队友面前交待清楚了。
靖佩瑶比较迟钝，不说也不会往那边儿想，所以早也根本没注意到，还没彻底消化过来的时候，他俩已经散了。
分手不比公开，没法儿开个集体会宣布一下，只能等大家慢慢发现，这回靖佩瑶终于在他们挑明前发现了一些端倪。秦奋三更半夜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喝多了，能不能去接一下，他从睡梦中惺忪醒来，脑袋还混着，快速赶往酒吧，看秦奋倒在哥们儿身上，已经吐过一轮了。哥们儿也眼熟他，放心把人交到他手上，解释说：“怎么劝也不听，非得让你来接，麻烦了啊。”
他摇了摇头说不麻烦，把人放到后座，一路开回秦奋公寓。秦奋上了车就睡，酒气这时候才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充盈了起来，但靖佩瑶不敢开窗透气，怕把他吹着凉，只好时常从后视镜里看看他状况是否安好。
把钥匙从他裤子口袋里费劲掏出来的时候，秦奋好像突然清醒了一样，说：“佩瑶，我们去旅行吧。”
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说好啊，一边把人架到自己肩上一边开锁。
秦奋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很沉，又突然凑了过来，贴的他很近，鼻息热热地喷到靖佩瑶脸上，带着点儿难闻的醉醺醺的味道。他说，“我没醉啊，我认真的。”
钥匙在锁眼里转两圈，一切成定局。
靖佩瑶把他放到沙发上，说：“我也没当是醉话。”
靖佩瑶说的是实话。秦奋酒量不错，所以也敢喝，而且酒品也比较好，喝多了最多也就是倒头睡觉，很少说胡话的。
秦奋如果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觉得很挫败，他自己其实是有点那么个借酒装疯的意思的，谁曾想老实人靖佩瑶照单全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装疯卖傻都省了。他宿醉醒来就躺床上开始查机票，最后定了个时间，打电话给靖佩瑶，说咱去柬埔寨吧，淡季，便宜，人少。
手机铃声从隔壁响起来，靖佩瑶睡的头发乱炸，从以前韩沐伯住过的那个房间走出来，黑眼圈快赶上眼睛一半大，脸色不是太好看，好像他才是宿醉那个。他说行啊，声音直接穿透一层，又透过听筒一层，错位地接连打到耳膜上。秦奋骂他：“你神经啊，没走还接什么电话！”
他憨憨地笑了，说：“没睡清醒，就接了。”
秦奋也没忍住笑了，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陷回枕头里。
靖佩瑶留宿也是有点担心他，秦奋虽然爱玩，但很少喝成这样，一些疑云在他心中难以散去，回想起队内最近的奇怪气氛，还有秦奋和韩沐伯能错开就错开的上班时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和老韩，没事吧？”
秦奋翻了个身：“你小子这回还挺敏锐。”
靖佩瑶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盯着脚上不太合衬的临时拖鞋，过了好久才说：“散啦？”
“散了。”秦奋倒是回答的很干脆。
剩下的那些，什么时候散的、为什么散的、怎么散的，靖佩瑶虽然有点好奇，但也不会再问了。秦奋知道他嘴上把门严，倒也不怕告诉他，但还是嘱咐了一句：“其他人那边，先别说了，我还没找好时机……哎，其实我也说不好，搞不好过两天又在一块儿了呢。”
靖佩瑶抿了抿嘴，重复他的话：“嗯，搞不好过两天又在一块儿了呢。”
说完他又问：“你头疼吗？还需要我去买点醒酒药吗？”
秦奋摆摆手，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是谁，喝这点能有事儿？……对了，说准了的话，我就买机票了啊，后天走，你趁早收拾行李。”
靖佩瑶对于“要去旅行了”这事儿还没消化完全，仅限口头上的计划，被这么一说才觉得得赶紧准备起来才行。他说：“啊，那我等会就回去了。”
秦奋说：“吃完早饭再走呗，昨天晚上折腾你到够晚的，麻烦了哈。”
俩人走到客厅抬眼一看表，中饭点都早过了，秦奋的冰箱够一片狼藉的，好不容易挑出来棵尚在保质期的卷心菜，秦奋进厨房比划锅铲去了，靖佩瑶蹲地上捣鼓电饭煲蒸米饭，俩人随便糊弄了一顿。
吃完送靖佩瑶离开，秦奋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出游：“攻略我做，你……”想了半天要让他干什么，最后却还是逃不过自己操心亲力亲为的命，只好说，“你带够钱就行了。”
靖佩瑶乐得做甩手掌柜，咧嘴一笑：“得。”
在VIP候机室难熬的五个小时里，秦奋详细地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攻略成果。毕竟俩人对东南亚人生地不熟的，英语也是菜鸟水平，再说也不是什么安生地方，自由行是挺冒险的。
靖佩瑶本来不会问，但是实在太无聊了，他只好没话找话：“怎么想来柬埔寨？”
“吴哥窟啊！世界几大奇迹啊！人一辈子总得来看一次吧！”
靖佩瑶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他本来也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对于旅行没有特别热衷，也不至于讨厌，更何况俩人认识也挺久了，单独出远门还是第一回，其实挺新鲜的。
终于熬到登机，排队检票的时候秦奋突然问：“你看过《花样年华》没？”
靖佩瑶虽然搞民谣，但并不是太文艺一个人，王墨镜的电影他看过不多，《花样年华》更是久闻大名不曾一看，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秦奋笑了：“嘿，我也没看过，那咱飞机上可以看这个。”
后来的后来秦奋才诚实交代了他对吴哥窟的执念，就是来自这部他甚至没看过的电影最后的那个桥段，一个人竟然会因为一部没看过的电影说去就去一个地方！秦奋在这种时候反倒难得无厘头地浪漫了起来。
这个时候去柬埔寨的人不多，也没什么人认得他们，他俩大剌剌坐在经济舱，看张曼玉梁朝伟谈情说爱，电影放到一半，正播到周慕云藏那双拖鞋，靖佩瑶肩上一沉，才发现秦奋已经在打瞌睡了。他抱着平板，一个人看完了剩下半部电影，吴哥在片尾匆匆出场，经历了岁月风化的古迹上留下一个隐秘未明的洞。
来之前他对这个地方毫无概念，甚至连吴哥窟的图片都没有看过，秦奋说他不用操心，他就真的没操心，带着人和卡就来赴约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看看秦奋做的旅行攻略，发到他微信上一份，他打开，还是手写版，字迹很潦草。
还没来得及仔细辨清字迹，飞机就提示快要降落了，秦奋从他肩头悠悠醒来，惊讶道：“快到啦？我电影还没看完呢！”
靖佩瑶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僵硬的半边肩膀，说，“我看完了。”
秦奋也没问他电影后半段讲的什么，就说，“咱这几天，谁也别看手机了，放下工作好好玩。”
靖佩瑶想了想，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人找他，反正是陪着秦奋散心，他没什么所谓，于是弯了弯眼睛，说行。
秦奋突然笑出了声，忍不住伸手呼啦了一下他头顶：“瑶瑶，你要不要这么乖。”
靖佩瑶不痛不痒地反击：“我比较尊老爱幼。”
两人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秦奋又去前台联系了个当地的旅行团明天去吴哥，回来还想着拉靖佩瑶说说话，一进房门找不到人了，半天才发现人整个藏在被子里，已经睡得很香。
他想出门抽根烟，可出了机场还没买，想到声乐老师的告诫，也懒得再出门了；想看看手机打发时间，拿起来习惯性打开微信，韩沐伯的未读消息赫然跳了出来，问他到了吗。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又扔开了。说好不看手机的是他，出门前特地办了国际漫游的也是他，靖佩瑶就像个被拐卖到异国他乡的傻小孩，全程被蒙在鼓里，顺从的不像话，多余的什么也不问。
有的时候秦奋倒希望他话多一点，或者好奇心强烈一点。靖佩瑶好的让人不忍心把他当情绪垃圾桶，虽然他这种听得多说的少的人的确很合适这个角色。
不说靖佩瑶可能永远也猜不到，和韩沐伯分手还是他提出来的，韩沐伯和靖佩瑶不一样，不是那么简单就会被他的理由说服的人，对方还在试图跟他讲道理。他很没办法地说，老韩，你看，我们总在要求对方为自己改变，可我们本来也不是那样的人。
电话那边韩沐伯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进行自我审视，良久他才说：……我不需要你为我改变什么。
秦奋想，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改变什么。可是有些感情就是这样，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不改变它就一定会迎来坍塌。
秦奋已经快三十岁了，知道经营一段感情有多累，他并不想在这个年纪再跟人互相折磨，相爱又能怎么样？相爱做不到的事有很多，至少现在，比起恋爱关系，他更想退一步，和韩沐伯做回普通队友。
虽然大家都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了。
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左叶成年之后不止一遍地这样说，此刻他不得不赞同这话，工作、感情、家庭，各种各样的事压得他累死累活，他实在是抽不出精力再在其中周旋了。于是他逃跑了，还拉上了靖佩瑶。
此时累得沾床就睡的靖佩瑶翻了个身，露出一点毛茸茸的脑袋尖儿，秦奋怜爱地注视着那个脑袋尖儿，觉得对方真是平白被骗到这么个大老远的荒地。成年人的把戏太多了，可秦奋只要随便使一使，靖佩瑶一定会中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利用了对方的重感情和善良，总之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耻，好像的的确确要为眼前这个人负起来责任。
这样想着，他跳下床去，把靖佩瑶卷起来的被子轻手轻脚地抻直，把露出来的脚心盖住了。
东南亚的热与国内还是有所不同，听完导游讲解自由活动的时候，两个人的汗已经快可以洗个头了。靖佩瑶对吴哥还挺感兴趣的，走起来精神奋发，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反倒是秦奋没一会儿就被太阳晒蔫儿了，随地一坐就地乘凉。
靖佩瑶绕了一圈之后坐回他旁边，嘲笑道：“你怎么这就不行啦？”
秦奋唉声叹气：“老了嘛，体力不比年轻人了。”
靖佩瑶看着他从那倚老卖老，也不回嘴，两人躲在一个没什么游客的角落，坐在石头上，风从遗迹中穿过，凉快得很。靖佩瑶也觉得很惬意，伸了个懒腰：“这么出来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秦奋说：“是，免费蒸桑拿了。不过你好好防晒啊，我可不想看你回去被骂。”
靖佩瑶又抿着嘴笑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很岁月静好。
半晌他突然问：“你知道周慕云挖的那个洞在哪儿吗？”
他说出口才想起来秦奋没看完那部电影，但秦奋接话接的很自然：“我哪知道，这里到处是一个样儿，真找起来费死劲了。”
靖佩瑶随口一问，纯属好奇，也没真存心要找，自由活动的时间有限，两人又老大爷逛公园似的闲逛了一会儿，又顶着太阳回去了。
路上他问秦奋要不要把《花样年华》看完，秦奋说不了，走了一天路，一上车就犯困。他又瞌睡起来，头顶着车窗玻璃，随着车身的颠簸微微撞击着。靖佩瑶默不动声地看了他一会儿，以为他睡着了，谁知秦奋被撞的反倒清醒了，他突然说：“其实我来吴哥，就是因为这部电影。”
靖佩瑶奇了怪了：“你不是没看过吗？”
秦奋这个时候才发现聊这个话题有点不合时宜，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接下去：“嗯，老韩爱看，以前经常跟我说。”
以前韩沐伯还没搬走的时候，两个人没事经常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影，看电影这事儿，再配上点黑灯瞎火电闪雷鸣的气氛，很容易就让人神思恍惚，做出来一些胡来的事儿。比如，他记得很清楚，张国荣和梁朝伟在接吻的时候，他和韩沐伯接了第一个吻。
秦奋看王墨镜纯属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他们去戛纳的时候韩沐伯就说过，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花样年华》，但是唯独这一部，从在一起到现在分手，秦奋从来没有打开过，再看的时候居然是和靖佩瑶一起，他看了一半还昏昏睡去，实在有点造化弄人。
韩沐伯的确是那种会喜欢王墨镜的人，靖佩瑶对他没有对秦奋这么了解，也不点评什么，就安静听秦奋说。在韩沐伯的讲述里，电影的最后周慕云跑到吴哥来，把不了了之的感情和心事都吐露给了一个洞，然后封存住。靖佩瑶想起电影尾声里意味不明的被草塞住的那个洞，只觉得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浪漫，或者他本身并不是可以领会这份浪漫的人。
秦奋看完可能要失望了，靖佩瑶想。
说话的时候秦奋手机一直在震，但他没有理会，手机震着震着便从裤兜里滑了出来，靖佩瑶在亮起的屏幕上只看清了韩沐伯三个字。秦奋不动声色地把屏幕摁黑，又收了起来，靖佩瑶没有拆穿他。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不可避免地还是转移到工作上去，秦奋突然反应过来：“嗨，说了不提工作的。算了，你睡一会儿吧，还好久才能到呢。”
靖佩瑶看过来，没说话，两个人的视线突然缠在一起，电光火石的功夫又各自错开。
tbc.
十一月初写的，不知道写不写的完叻，先发上来随缘了！
